【案情简介】

  张甲与张乙婚生四子女张一、张二、张三、张四。张一婚生一子张某5，张四婚生一女张某6。张甲于2012年6月去世。张乙于2019年8月去世。

  张乙生前于2011年自书遗嘱一份：“我与配偶张甲共有财产坐落于某区202号房屋壹套，我年事已高，现于我头脑清醒之时，我自愿订立遗嘱如下：我去世后，上述财产中属于我个人所有的份额留给长孙张某5，属于张某5的个人财产。立遗嘱人张乙，2011年X月X日。”

  张乙去世后，张某5向法院提起诉讼，要求继承张甲与张乙位于某区202号房75%的份额。理由是诉争房产是张甲与张乙夫妻共同财产，张甲在先去世后，属于张甲的50%所有权份额中有25%所有权份额归张乙所有;张乙去世后，属于张乙的50%所有权份额及张甲份额中属于张乙的25%所有权份额应由张某5继承。

  张某6提出异议，委托北京盈科律所张印富律师作为其诉讼代理人参加诉讼，诉讼中查明，张甲与张乙生前曾于2007年立有共同遗嘱：诉争房产在张甲和张乙都过世后赠与长孙张某5和孙女张某6。故，张某6主张应按2007年遗嘱执行。

  张某5认可张甲与张乙2007年曾订立共同遗嘱，但依据法律规定，遗嘱人立有数份遗嘱，内容相抵触的，以最后的遗嘱为准。张乙2011年订立的遗嘱时间在后，故，应按最后订立的2011年遗嘱继承遗产。

  【判决结果】

  涉案房屋按照张甲和张乙2007年订立的共同遗嘱执行，张某5与张某6各接受遗赠50%所有权份额。

  【律师解读】

  本案主要争议焦点是张乙于2011年订立的自书遗嘱，能否变更张甲与张乙于2007年订立的共同遗嘱内容。这也是解读被继承人张乙自书遗嘱有效，且时间在后，为什么不能得到执行，法院为什么判决对原告张某5诉讼请求不予支持、对张某6的抗辩主张予以支持，需要理清的核心问题。

  一、“遗嘱设立在后效力优先”的原则，需要正确理解

  遗嘱的效力来自遗嘱人的真实意思表示。法律规定，遗嘱人可以撤回、变更自己所立的遗嘱。立有数份遗嘱，内容相抵触的，以最后的遗嘱为准。特别是《民法典》实施后，取消了公证遗嘱效力最高的规定，遗嘱以最后所立的为准。但是这里所指的遗嘱，通常是指立遗嘱人单独所立的遗嘱。本案中，2007年遗嘱属于夫妻共同遗嘱，不能参照单独遗嘱有关撤销、变更的相关规定。

  二、夫妻共同遗嘱不是法定的遗嘱形式，是否有效

  《民法典》和已失效的《继承法》都没有规定共同遗嘱的遗嘱形式。但实际生活中，共同遗嘱作为一种法律规定之外的遗嘱形式大量存在。现行法律并未禁止共同遗嘱的存在或否定共同遗嘱的效力。对私权而言，法无禁止即可为。司法部《遗嘱公证细则》第十五条规定“两个以上的遗嘱人申请办理共同遗嘱公证的，公证处应当引导他们分别设立遗嘱。遗嘱人坚持申请办理共同遗嘱公证的，共同遗嘱中应当明确遗嘱变更、撤销及生效的条件。”《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关于审理继承纠纷案件若干疑难问题的解答》第19条第一款规定“以夫妻双方名义共同订立的处理夫妻共同财产的遗嘱，符合遗嘱形式要件的应为有效。当事人仅以遗嘱内容为一方书写，不符合代书遗嘱相关形式要件为由请求认定遗嘱无效的，人民法院不予支持。”因此，符合遗嘱形式要件的共同遗嘱认定有效。本案中，张甲、张乙2007年订立的共同遗嘱是双方真实意思表示，符合遗嘱的形式要件，应视为共同遗嘱有效。

  三、夫妻一方先死亡的，在世一方是否有权撤销、变更遗嘱中涉及其财产部分的内容

  遗嘱是遗嘱人处分自己合法财产的意思表示。法律规定：立遗嘱后，遗嘱人实施与遗嘱内容相反的民事法律行为的，视为对遗嘱相关内容的撤回。

  夫妻订立共同遗嘱后，双方均在世，又形成了新的共同意思表示，当然可以对之前的共同遗嘱予以撤销、变更。但对于夫妻一方先死亡的，在世一方是否有权撤销、变更遗嘱中涉及其财产部分的内容，法律对此没有明确规定。《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关于审理继承纠纷案件若干疑难问题的解答》第19条第2款对此作出了区分不同情形的规定:“夫妻一方先死亡的，在世一方有权撤销、变更遗嘱中涉及其财产部分的内容;但该共同遗嘱中存在不可分割的共同意思表示，上述撤销、变更遗嘱行为违背该共同意思表示的除外。”也就是说，对于遗产内容不可分割的共同遗嘱，撤销、变更遗嘱处分遗产受到一定的限制。本案中，张甲和张乙对遗产房处分的意愿紧密关联、互相约束，遗嘱内容属于一个整体，相互牵连、不可分割，在此情况下，张乙“2011年遗嘱”是违背夫妻“2007共同遗嘱”意思表示的单方变更遗嘱行为，即便张乙的自书遗嘱有效，也不能改变共同遗嘱内容。

  作为律师接受当事人委托代理继承纠纷案件，往往与当事人的心情一样处于一种压抑状态，真心希望亲人间理性思考，尽可能不要发生不该发生的官司，笔者在此提供两点启示：

  第一，遗嘱继承纠纷既涉及到尊重去世亲人的遗愿，也牵扯到在世亲人间的感情，如果能和解处理，尽可能不要诉讼打官司，打官司伤感情。

  第二，在无法和解处理的情况下，通过法律途径解决争议问题，也不失为一种理性冷静的处理方式，但要相信法律是公平的，不可盲目诉讼，认清可能要承担的风险。